★1964年2月5日,五版,一次家庭会 倾诉四代仇李源宗 张汝运

日期:1998-12-09点击:3931  字号: 手机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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★1964年2月5日,五版

一次家庭会 倾诉四代仇

李源宗 张汝运

不久以前,云南楚雄县哨区磨刀箐公社郭西租生产队贫农解朝福的家里,开了一次家庭会。会上,由解朝福的77岁老母亲讲述解放前解家四代人受苦受难的辛酸史。这是一次极为生动、充满着阶级教育的家庭会。这次家庭会通过揭仇忆恨,互相启发,互相教育,阶级觉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。14岁的解开科听了自己的家史以后说:“以前我们种的田原来是地主家的,还要给他们交租子,我这阵才晓得。”27岁的解开凤说:“土改的时候,我们只晓得斗地主、喊口号、唱歌,哪晓得我们老人过了这样多的苦日子,要不是毛主席领导,我们也没有今天。”土改以后就没有积极参加政治活动的老贫农解朝福,也表示要提高革命警惕,防止地主富农破坏。

解朝福家早先是从巧家县搬到楚雄县来的,到解朝福弟兄这一代,已经是第4代了。4代人苦了将近100年,搬了4次家,深受阶级压迫的苦难。到解放前夕,这一家人仍然两手空空,真是“头顶人家天,脚踩人家地”。

去年秋天的一个傍晚,分居在核桃箐的解家三户人都早早地吃了晚饭,集中在解朝福家堂屋里。老四解朝华带着自己的二儿子解开亮,从5里路以外的上村赶来参加这次家庭会。到会的共有11人,其中30岁以上的成年人7人,30岁以下的青年4人。这11个人把解朝福家一个不大的堂屋挤得满满的,青年们围在土改时分得的一张小方桌旁边,摆弄着新农具,啃着黄瓜;老人们围着火塘吸草烟;解朝福的老母亲靠墙坐在一张小板凳上,笑眯眯(注:原文为“迷迷”)地看着满屋儿孙。堂屋里的人们,有说有笑,十分热闹。直到老母亲开始讲起家史以后,大家才安静下来。

“朝福他老祖即曾祖父原来是巧家县新火山人”,老母亲开门见山地摆起家史来了:“那时间因为兵荒马乱,地主催租逼债,实在没法活下去,老祖婆才背着老祖那时正害着病,领着你老爹即祖父解学方逃到楚雄县来。老爹那时才有16岁。走到半路,你老祖实在撑持不下去了,就对老祖婆说:‘你领着学方逃命去吧,不要管我了,我就留在这个偏岩底下得了。’后来,老祖就死在那个偏岩洞里。老祖婆领着老爹来到楚雄八区法罗哥乡的炭山,在那里住了3年,娶了你奶即祖母,生了你爹即父亲。他们无田无地,租点山地,租子重,不够吃,才搬到郭西租大村来,给地主袁八当长工。你老爹领着一家人起早贪黑干活,想在大村安居下来。哪晓得袁八心狠,只想替他多干活,生怕吃得多,见面有事没事就说风凉话。那个地主婆,见着你奶就骂:‘东川婆,快搬家,滚远些,我见不得你们。’大村实在没法住了,你老爹去向袁八求情,在上村就是现在的解家租下了他家一角地种,我就是搬到上村以后娶过来的。老大朝法和老二朝福都是在上村生的。租的地不多,一年可要交二石八斗租子,剩下的哪一年也没有吃饱过。后来,你爹弟兄几个家家都添了人,更不够吃了,我和你爹才领着朝法、朝福,向地主袁开科租了2亩田、4亩地,搬到核桃箐来住。提起核桃箐这点田地,也是气死人,除了年年交租子以外,袁开科还硬要你爹交24两押头银子,我们只好把破破烂烂什么都卖了才凑足交给他。搬来以后,砍柴、拉马、背娃娃,样样都要我们帮他家做。那些年。搬了4次家,还是找不着一个安身的地点,到处的地主都是一样的毒啊!”

“民国2年即1913年你爹生病死了。地主袁开科见我年轻不懂事,起了黑心。先是说核桃箐的山林地皮都是他家的,不准我们埋人。我说了多少好话都不行,后来出了16块钱,买下一小块地皮,才把你爹埋掉。人埋了没几天,狠心的地主又说你爹在世的时候,差他两年租子没交,硬逼着我要。我领着几个娃娃,没得办法,只好把牛卖了,给了两年‘租子’。这两桩事情之后,袁开科看我好欺,心更狠了,你爹才死了3年,他就把我偷偷地卖给普家村的旷大了。”

“那一年的7月20日,袁开科领着旷家的人来‘抢亲’。那一天,大的3个娃娃都出去薅秧去了,我领着老四、背着老五在小土掌前面切萝卜丝,他们见我手里头拿着一把菜刀,一直躲在松树林里不敢动手,等我切完萝卜丝进屋拿东西的时候,就拥过来把门堵上,把我捆起,连着身边的两个娃娃一齐带走了。从那一年起,我一连被卖了3次……”老母亲越说越激动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满屋子人谁也没有插话。停了一会,她才接着说:“旷大是个好吃懒做的人,我一天苦到黑还得不着一顿饱饭吃,他嫌我们娘儿三个吃饭多,连盐巴都不给吃点。有一天,朝华见着盐巴,想要一点吃,旷大连声地骂:‘你妈连盐钱都苦不出来,你还要盐巴吃!’没有办法,我只好出去帮工,帮人家做做针线,打鞋底,换点米回来母子三个糊口。我在旷家一年多,旷大又把我卖给酒房乡的梅四。老六朝元就是在梅家生的。到了梅家以后,有人说我会放鬼使法,梅四又把我卖给果落乡的张宝生。”

讲到这里,朝华插进来说:“这点我还记得,到张家的时候我才7岁,因为张家不给我们饭吃,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,先帮杨世清家吆牲口,后来又帮马国清家吆牲口。有一天马家的羊死了一只,他们硬说是我打死的,又把我赶了出来。这个时候我已经有十五六岁了,我二哥在野猪塘帮我租了一角地,我就到野猪塘住下了。”

“唉,儿子小的时候是自己养大的,长大了可就是人家的。”老母亲痛苦地继续说:“我好容易把你们弟兄几个拉扯大了,又要来抓兵,你们大的四个都验过兵,老大朝法被地主袁发昌拉去抵他儿子当兵,因为腿上生个腿瘤,走路不方便,没有验上,关了三天放回家;老二朝福16岁就当壮丁,先后抓了13次兵,因为耳朵背,才没要他去。”因为老母亲说话的声音大,朝福耳朵虽背也听见了,他气愤地说了一句:“连我这个聋子他们也没有放过啊!”

停了一阵,老母亲接着说:“我家老三朝贵抓去当兵,二三十年一点音信都没有,也不知死在哪里了!”说到抓兵,除了老六朝元和那四个青年人以外,都知道这是怎么样一件惨事,说话的人慢慢多起来了。朝华说:“我24岁那年,在野猪塘租下的地还没有盘顺当,就被捆去当兵了。国民党反动派把我们调到蒙自,半路上就逃跑了一些。抓回去就没有命了,有的割鼻穿耳,有的当场杀死。有一次,有一个人没有跑掉,被拉回去捆在一根柱子上,当官的叫1200人每人戳一刀,那个人死的时候身上一点好肉皮都没有了,这些事想起来真是叫人心痛。”说到这里,他看看儿子解开亮和侄儿解开科说:“我在蒙自住了1年多,总算跑出来了。哪晓得到家以后,伪保长冯根才又来敲诈我,说要把我抓回去,我出了钱送了礼才算保下来这条命。”

听到这里,老母亲又接着说:“那些年,我几个儿子是捆也捆了,关也关了,钱也出了,兵还是当了,在家的天天还要躲兵,田地荒了不说,一家人不得安宁。”

两个媳妇这时也插上来了:“那些年男人天天躲兵,就是我们当媳妇的也不得安宁。白天不敢回家,晚上回来睡个觉,还要有一个人守着门,见山梁子上火把一亮,就得把人叫醒往庄稼地里钻。”朝华指着开亮和开科说:“你们这阵太好了,我们像你们这样大时,哪里能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睡觉,坐在这里开会哟!”

“想起解放以前的苦日子真是伤心,我们硬是在刀尖上过日子。我们家搬到郭西租来已经苦了四代人,差不多100年了。到解放那年还是头顶的天是人家的,脚踩的地也是人家的,交了租子就剩不得几颗粮食。有一年,庄稼被冰雹打了,租子交不起,第二年地主就要我们翻个对本还他,弄得我们几年都还不清债。”老母亲话还没有说完,她的儿子、儿媳妇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插上来了。朝法媳妇说:“那些年我们哪里有青布衣裳穿,穿点麻布还是筋筋吊吊的,来个人就赶快跑去躲起来。”朝福想起这些事,忍不住也嚷了起来:“袁发昌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发起来的,他啥活不干,就靠剥削我们穷人发的家,他是吃我们的肉,喝我们的血汗啊!”

“毛主席他老人家领导硬是好了,一直到解放那年,我们的苦日子才到了头。土改的时候,把我们种着的田都分给我们了。”老母亲说到这里,又指指那小方桌说;“这张小方桌,就是从地主家搬来的。那阵还分给我们一些农具、牲口、衣服……”解开凤抢上去说;“那阵斗地主,农民打着旗子,唱着歌,大帮大帮的去。”半天没说话的老六朝元,也活跃起来了。他说那阵唱的歌都还记得,接着就小声地唱了起来:

头顶人家天,脚踩人家地,

从早到晚做活路,白帮人家当牛马。

儿子是自己生的,谷子是自己栽的,

儿子长大当兵去,谷子收在地主的谷仓里。

朝元唱着,开凤也跟着哼了起来:

太阳出山红又红,今年往年大不同,

以前地主当家,租子要了还要押,

翻身了,翻身了,

自从来了共产党,庄稼汉把主人当。

朝元、开凤还没有唱完,二媳妇就插进来说:“自从解放以后,我们的生活就一年比一年好了,就像吃甘蔗一节比一节甜。你们看,解放前,我们哪一年都是瓜瓜菜菜一年到头。土改以后,我们的粮食就够吃了。这几年,我们年年卖余粮。土改以前,我们三家人才有一床烂棉絮,那还是我做媳妇的时候带过来的。这阵呀,我们一家就有四床被子,两床毛毡、三床毯子了。”这时候,朝华指了指几个小青年说;“解放以前,那些苦日子,你们小不晓得,这阵的好日子是哪里来的,是毛主席共产党带来的,你们要记着,千万不要忘本。”说得几个小青年不断地点头。

这是生动的一课,阶级教育的一课,老母亲诉说的四代血海深仇,子孙们怎么能够忘记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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