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几何叱咤风云的彝族罗婺部凤家城堡 躺进了云南记忆里

日期:2016-04-06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春城晚报记者 谭江华点击:4632 字号: 手机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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彝家诗人曾有悲歌:凤家城啊/我该以怎样的头颅靠近你/我该用怎样的眼神审视那段被烧焦的历史/凤家城深埋了几千年的种子啊/你若将身子一挺/能否揭开冰封的厚土/向你的子民讲述/那段彝民干戈相向而堆满血腥的故事?

在彩云之南漫漫历史长河中,彝人厚重的历史文化不可不提。近日,记者来到禄劝县三台山上的凤家城遗址,探寻曾经在今滇东北地区显赫近千年的凤氏土司历史。

三台山上有“城堡”

三台山横亘在禄劝与武定县之间,位于禄劝县屏山镇克梯村委会密达拉村后北三千米。东西走向绵延,南北走向窄高。山体两侧皆为数十丈深的悬崖峭壁。主峰四面陡绝,地势险峻。

从昆明开车去禄劝县三台山寻找凤家城堡遗址,因克梯村委会在修路,不得不从武定绕行。上山的路并不好走,基本都是土路,差不多走了两小时后,同行的禄劝县文物管理所所长李芹芬才说凤家城遗址到了。放眼望去,除了群山葱茏叠翠,景色秀丽外,再没其他。凤家城遗址在何方?

云南诗魁”梅绍农早年曾寻访过三台山,还留下诗句:“凤家城在翠微巅”。我们跟随李芹芬的脚步,顺着仅此一条崎岖盘旋的险径跋涉。还好,大家体力都不错,很快就从土路转移到一条古代驿道上。

拾阶而上,距城堡第一道隘口约400米路程,石板铺设的故道原貌犹存。隘口左侧屹立一高10米、中部宽6米的石壁,上刻着两个当地俗称“石大人”的神像。左为“大圣摩诃迦罗大黑天神”, 据昆明市考古学专家胡绍锦研究,此为怒神像,高4米、宽两米许,方面、浓眉,眉间额头刻有第三眼,怒目、虬须;右为“大圣北方多闻天王”,高3米、宽1.3米。造型精美,比例匀称。长方面,双目鼓突圆瞪,斜上满开,炯炯有神。

两座石像给人的感觉很威猛。不知在几百年前,是不是这两位猛士驻守着这个城堡?

;上行约500米,为第二道隘口。两旁石岩耸立,其间仅容一骑单行。又上行约200米,为一堑壕,从残留的一段测得,深3米,底宽1.5米;再上行约300米,为第二道堑壕残址;最后上行约300米,即达凤氏古城堡遗址。

李芹芬说,城堡虽然早已被毁,但这里却已被传为是被神灵佑护的古城。从遗址继续上行不远,有几排跟城堡不一致的石头。“这是一个老师曾经想在这山上搞农家乐,请马车拉上来的,结果一次马车翻车,车夫脚被压断。”李芹芬说,更意外的是,这个老师第二次上山时,自己又摔断了腿,不得已就停下了工程。

除此之外,还有更为离奇的说法,曾有村民见遗址石头大而齐整,想占为己有带回家。后来,儿子出了车祸,有高人说必须把石头还回去,才能保儿子平安。这位村民当真就把石头还了回来,儿子也平安了。

彝族文化研究专家朱琚元说,1989年他到城堡时,发现城堡北侧,百余株柏树成一林,其间荒塚累累,这是村民以为“风水好”而争葬的。除城堡遗址所在的圆冈外,四周多被垦植耐寒作物花荞、冬子等,也不乏青翠野草,畜群天天光临,时闻牛铃声此起彼伏,叮当不止。

今天,早已难见这种景象,柏树也因前些年植树造林,显得密集了些。走在松软的松毛上,十分舒服,偶尔,还能觅到一些松子,看到故道石头上依稀的马蹄印,不知道是不是凤家城的士兵疾驰而去传递消息留下的?

遗址系屯兵之地

城堡的四周,据称分别建置有“晒场、粮仓、兵营、监狱、引水设施”等,整个城堡结构严密,布局得当。与主建筑一同构成一个完整的生产、生活体系。

据记载,凤氏土司的前身罗婺部,发迹于现今禄劝云龙一带,在唐中叶时期即为较有势力的南诏37部之一。经不断并吞扩张,至南宋初年,已成为37部中最有实力的部落。从其首领阿而受封于大理段氏,至明万历年间王朝对凤氏土知府彻底改流的400多年里,凤氏土司共传15代23主(包括继夫职或代子职的女士官与同代兄弟先后袭职)。

到宋朝末年,罗婺部的势力曾发展到今天的禄劝、元谋、禄丰罗次一带,仅次于大理段氏。

面对这样一个当年势力强大的城堡遗址,难免让人好奇,当年他是如何拥有这个政权的?在这个城堡中凤氏家族又是如何生活的?我们跟随李芹芬等人的脚步,来到主体建筑,这里早已荒草丛生。据称,这个地方早已被发掘,因曾在遗址中发掘出龙、莲花和灵芝等纹饰瓦当和一些铁刀、剑、箭镞之类,时至今日依然引得一些人窥视,我们寻访时,在主体建筑里发现多处新挖洞,大约是盗墓者在试图寻找宝物吧。

据朱琚元当年的考察,城墙厚1.5米,倒塌不甚厉害而残留段最高的有两米。从这个数据来看,城堡不是一般的古建筑,应该是有军事用途的。

朱琚元分析,武定、禄劝两县境内,凡地势险要的高山,诸如幸邱山、法块山、卓干山、白马山、三台山、大黑山(武定县发窝乡与万德乡接壤处)等,历史上曾先后为凤氏土司历代屯兵的军事要地,诸山惟“凤家城”的古城堡(亦称东山寨)遗址,还明显可见。

在凤家城选址的传说中,有说凤氏土官知府中凤英当年选在此地,意图在于“南昆明,北成都”,凤家城正处于管辖地盘的制高点上。他决定在此建城,正是看中其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的优越地理位置,建立起他的政治中心和屯兵基地。

后人对此评论:“我窃以为凤家城在自已风光之时选择在山野中建立自已的据点,说明当时部族之间斗争的严酷,且对于朝廷有一种山高皇帝远的敬而远之之心,论实力凤家芝麻兵远远不足以远图昆明和成都。”

上世纪80年代末,朱琚元通过多年对凤家城的考证后,在《武定凤氏土司及其遗迹镌字岩彝文石刻与三台山凤家城述略》一文中说:三台山凤氏城堡,以布局、格式来看,其时不单纯是屯兵据点,应是凤氏住所之一(建于明初的现今武定狮山镇旧城村之“旧城”,曾为凤氏住宅所在)。

残垣里的建筑史

凤家城堡因为依山而建,全部周长360米,内径南北向118米,东西向102米,整个城堡略呈椭圆形。内部建筑大部分系条石砌墙,布局为坐北向南并呈台阶形的一正四重院。

阿而死后,矣袜子承父业,使罗婺部发展成为“雄冠37部”的地方豪族。传至矣格时,历史的风云变幻把罗婺部落推向了时代的浪尖。

公元1253年,蒙古人在忽必烈的率领下从宁夏、甘肃经四川后分兵3路攻打大理国。蒙古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款服,迅速灭了大理国并平定了大理国的五城、八府、四郡及乌、白蛮37部。

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,面对威猛无敌的蒙古大军,矣格率众归附,以表忠心。矣格此举正符合蒙古人笼络各归地顺民族头人以稳定统治,然后挥师东进歼灭南宋,一统全国的政治构想。因此,矣格深得重用与赏识,被任命为罗婺万户侯。不久,蒙古政权又将仁德(今寻甸)和于矢(今贵州普安)并入罗婺部而立为北路,升矣格为北路土官总管。

矣格死后,郡则、安邦先后继任北路土官总管。这时,云南来了一位名垂千古的平章政事——赛典赤。他上任之初便将原来的南、北、中3路及万户、千户、百户等军事性行政组织改变为路、府、州、县4个等级。

这次云南官场上的“地震”自然也波及到在罗婺部当家掌印的北路土官总管安邦。至元十二年(公元1275年),一个崭新的名字——武定路代替了原来略显平庸的北路,罗婺首领安邦幸运地成了首任武定路军民府土官总管。

有传言称凤氏府治迁至武定之前,曾住三台山东南麓克梯村,三台山当为其时所依凭的要地,其后不断经营,元时即具城堡规模。

从凤家城遗址残基可辨,城堡南端原为大门,入内为长方形外院,两侧原来似为马厩等一类用房遗址。从外院上阶径入大门,方为四重内院,大门址两旁现今还各有一倒地石鼓;四重院为台形升高,直至正堂前,每两院间有照壁相隔,中有一台阶一门供进出。

而正堂后墙与左右山墙均用精工规整条石加石灰浆衔砌;墙厚1米;残留山墙最高处为19层条石,高4米。从屋墙内侧原柱位(宽32厘米)来看,正堂格式为五开间七架九梁无楼的彝族古式建筑。此种格式现今还能于武定、禄劝彝区偶尔可见,多为旧时富者建于清时,只是多为三开间,规模远非五开间之大。

即便是今天,整个屋基遗址上到处可见瓦砾残石,长度尚完整的板瓦长30厘米,边厚3厘米,中部厚1.5厘米。整个城堡结构严密,布局得当,可见当时彝族建筑水平一端。”朱琚元说。

实际上,据武定县本土学者朱宪荣研究,罗婺彝族的建筑居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光辉的成就。唐宋以来,罗婺统治者就强迫广大奴隶和农民兴建了许多城池、宫殿、楼阁和庙宇。有名的罗婺古城和万德土司衙门、环州土司衙门,造形雄伟,代表了罗婺地区古代建筑的最高水平。

4任女知府

在中国历史上,从政的女人并不多见,而在云南的历史上,女知府更是凤毛麟角。但自明朝朱元璋时代始,凤氏家族曾陆续出了4位主事的女知府。

商胜为第一任女知府,本为弄积兄法叔之妻。无奈法叔先于其父安慈谢世,于是弄积才继承了武定路军民府土官总管一职。按照彝族当时转房习俗,法叔去世后,商胜转嫁弄积,并生子海积。

正巧弄积死时海积年仅10岁左右,尚不满继承土官职位的年龄。按照当时云南众多彝族土官的惯例,如酋长无继嗣,则立妻女为酋长。

商胜无疑是有政治眼光的。明洪武元年(1368年)元朝势力退回蒙古草原。当时盘踞在云南的割据势力主要有元梁王和土酋段氏。梁王以昆明为其统治中心,仍奉元朝正朔,服从退据蒙古沙漠地区的元朝残余势力的命令。土酋段氏则控制着大理一带,虽然直属北元政府管辖,但处于半独立状态,与梁王政权之间不时发生武装冲突。

明建国之初,百废待兴,朱元璋欲以和平方式解决云南问题,曾多次派使者前往谈判,均被杀害,遂决定用武力统一云南。

明洪武十四年(公元1381年),朱元璋遣傅友德、兰玉、沐英率30万大军征讨云南元梁王残余势力。明朝军队攻打云南之时,商胜如其先祖英明地选择了归附,交出元朝授予的金牌印信,运米千石赈济大军,招谕安抚所辖罗婺子民,遣人贡马向朝廷表示忠诚。

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,商胜的一系列举动打动了明朝天庭,洪武十五年(公元1382年),明朝改武定路为军民府。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,授商胜武定军民府土官知府、中顺大夫。

洪武二十六年(1393年),商胜之子海积接任土知府,1399年,商胜病故。根据史书记载,商胜是一位“善于扶蛮,质直宽恤,夷民安业,地方宁谧”和“胜虽女流,然质直兹爱,夷民安之”的贤主。

第二任女知府是商胜的儿媳。海积长大后继承土知府一职,洪武三十五年(1402年),海积进京朝觐,永乐元年(1403年)病死于京师会同馆。

鉴于海积之子弄交年幼,海积的正妻萨周继承土知府一职,在位9年。在这9年间,弄交还未继位便去世。萨周病逝后,朝廷让弄交之妻商智继承知府一职,在位14年。

清朝乾隆年间,禄劝知事檀萃在其著作《凤氏本末》里,将凤氏家族的历任女知府统称为“蛮婆”,但对于女知府的政绩,字里行间仍不乏褒扬肯定之词。

      实际上,女知府能站稳脚跟,也跟明朝驻守官员的支持分不开。黔国公沐晟镇守云南40余年,尽力安抚云南各族土长,“土民悦服,边境安宁”。他奏请商智袭武定土知府,即是他安抚土长之举动之一。

凤氏的衰落

史料记载,明嘉靖45年,经过一个月大火的燃烧,作为凤氏统治中心的凤家城变成一片废墟,是谁点的火?

弘治元年(公元1488年)阿英继任武定土官知府,带着凤氏走向鼎盛。弘治三年(公元1490年)阿英被明朝中央王朝赐姓凤,改名凤英,后又升授中宪大夫。从此,凤氏正式改称汉姓。

凤英时期,曾先后率军随明朝军队征讨竹子箐梁王山寻甸土官反叛、贵州普安土长之乱和师宗土民阿本等叛乱。因征战有功,先后被授予亚中大夫、云南布政司右参政,赐尽忠报国金带一具等。

此时的凤氏,可谓发展到了权势的巅峰。凤英也春风得意,在征战梁王山寻甸土官反叛胜利归来后,“偕宾佐泛舟掌鸠河,勒功石壁”,在石崖上刻下了凤氏的世系及凤英本人的事迹。

今天,这块石刻碑位于距离凤家城约30公里外的掌鸠河畔,但彝文碑的大部分已经损毁。

在当地,彝文碑又叫錾字崖彝文摩崖石刻。彝文碑说了些什么,当地民间传说颇多,最为离奇的要数此彝文记载了凤氏藏宝之地。众说纷纭引来国内外大批研究彝族历史、文化的学者的注意,最后终于破译出碑文记述了罗婺部世袭首领凤氏土司世袭14代及其间的兴盛史。涉及到宗教、政治、军事、地理、经济等史料。

朱琚元说,这些记述,也如一般彝族普牒,以父系为正宗,母系能力、作用再大,皆属旁系,普牒不予录叙。故这些碑文记载的只有父系一脉的故事,没有4任女知府的生平。

俗话说:“物极必反,否极泰来。”凤英时期是凤氏发展的巅峰之际,也是凤氏统治由盛而衰的转折之时。明正德六年(公元1511年)凤英在盛名中死去,家业先后传给了凤朝明、凤昭、瞿氏(凤昭母)、索林(凤昭妻)。

这时的武定罗婺栖息之地,随着明代卫所屯田制度的推行及大量汉族移民的纷至沓来,社会经济和文化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。然而,凤氏农奴制的统治严重阻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,社会矛盾逐渐尖锐,凤氏的统治已经走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地。

凤昭袭职时,其叔父凤朝文叛乱,也是凤氏家族内部出现严重分歧的开始。

明隆庆元年(公元1567年),明朝利用武定凤氏的内乱对武定实施改土归流,从此,凤氏对罗婺子民的统治宣告结束,逐渐淡出了历史的舞台。

对于长期盘踞于此、叱咤风云的凤氏来说,他们并不甘心就此沦落为政治舞台上的配角。改土归流后,凤氏先后掀起了五次大规模的反抗。

此时凤家城的优势显现,凤朝文、凤继祖、凤阿克、凤阿歹相继反明,每次官兵围剿,均曾凭三台山之险进行短暂抗衡。

据禄劝县文物管理所的文献记载,1986年曾在凤家城遗址挖出了木炭,城址有明显的焚烧痕迹。但是,这把传说中烧了整整一个月的大火是何人所放,至今还是一个谜。

朱琚元的观点是,凤家城遗址的结局应该是这样:万历年间明王朝对凤氏土司实行改土设流,凤氏势力衰落,最后于万历年末、天启年初剿灭凤阿歹之乱的同时,三台山凤家城堡亦被彻底捣毁。

改土归流后,罗婺子民远离故土,移居双柏、楚雄、禄丰、南华等地。有一种说法是,在今天的禄劝、武定,如果遇见“胡”姓的彝族人,大可判其为凤氏后代。因为当年逃窜后的凤氏,为躲避朝廷追杀,被人问姓名时,一般会摇摇手中的酒葫芦,告诉别人姓“葫(胡)”。曾经显赫一时的凤氏家族由此破落。只有凤氏后裔凤拔一支逃到大黑山,以“慕连那氏土司”身份续写凤氏历史。

本报记者 谭江华 文 苏颖 摄

(本文参考文献《彝族文化研究文萃》,朱琚元著;《千年土司府——武定》,段红云著;《凤氏本末笺证》,何耀华著;《罗婺历史与文化》,朱宪荣著。)

(作者:本报记者 谭江华 文 苏颖 摄 编辑:阿叫拉诺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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